「月亮是你的谎言」
 

【萨莫萨】一条金色尾巴的人鱼

啊啊啊啊啊我爱您赞美您

夏漩:

颤抖着双手发文 夭寿了画脚老不画画开始写文了难道是想转行




* 萨莫萨/莫萨莫,无差


* 说不清物种,写的时候没带脑子


* 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 我觉得挺甜的啊只不过是BE而已啊


* “请记住,莫扎特就是我们的太阳。”这是德沃夏克说的,时间线是我篡改的


* 一堆没用打引号的引用,如果耳熟是我抄袭()




⚠️预警⚠️


* BE,BE,BE


* OOC属于我,他们属于自己


* 现代设定,双作家


* 私设如山,严重篡改一切,都是假的






-




“我也被留在这里看星星


寻找那颗又大又亮的


把我带走


回到无边的地方


任性地燃烧


每个夜晚都站在那儿


笨拙而又明亮”




——江河《星》






-




“从我身上起来。”




萨列里皱着眉毛,盯着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趴在自己身上不动窝的那条人鱼。人鱼像是刚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实际上也的确是这样——湿漉漉的滴着水,把萨列里今早刚烫好的西装外套完全打湿了,甚至还弄湿了他十分钟前刚喷好发胶定好型的头发。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待萨列里——虽然对方不是人,但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人生中第一次见到美人鱼的萨列里也很确定此前从来没有美人鱼敢这样对待他——气得他直接跳过了惊叹美人鱼的存在、掏出手机拍张照片发上社交媒体、询问对方身份这些本来就很多余的操作,脸一板露出一个足以吓哭五岁小孩的凶横表情,冷冰冰而同时又不失仪态地要求对方赶紧走开。




“可我没有腿。”美人鱼盯着双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盯着萨列里,一头湿漉漉的金色卷发向着各个方向乱糟糟地翘着,水珠不断地从他的脸上滚落到萨列里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衫上,还很有说服力地甩了甩自己那条看起来像是24k纯金但其实并不是的金色尾巴。




“……”萨列里被看上去有两百斤重的人鱼压在身下动弹不得无处躲闪,甚至没法伸手去擦溅了一脸的咸乎乎的海水。




“啊,”美人鱼又高兴地甩了两甩自己那条鎏金溢彩的大尾巴,这才注意到被压在身下的人类铁青的脸色,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安东尼奥,你眼妆花了。”




“滚。”






-




莫扎特无辜地表示他真的不是故意压在萨列里身上的趴着不动窝的(首先,莫扎特解释道,海水是有浮力的,在水里呆了那么久还不太适应地球的重力)。昨天起床的时候他还是名正经人类,那种会躺在一堆羽绒枕头里抱着电脑熬夜看电影、也会在迟到五分钟的时候依然赖在灰蓝色的柔软小床上拒绝起床的那种。




但其实昨天莫扎特并没有起床,就像之前说的那样,他在自己灰蓝色的床上赖了十分钟,然后又赖了十分钟。最后他也没能抗拒的了床的诱惑,干脆给罗森博格打了电话请了一天的假,说是自己的脑子因为彻夜寻找灵感而离家出走了必须得去把它找回来,把他气得直跳脚。他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打开ins随便看了两眼,给几个长得好看的女粉丝的自拍点了赞、甚至回关了其中一位叫康斯坦茨的小有名气的插画师,接着打开sc拍了张陷在床里傻笑比V字的自拍,随便加了个有小星星特效的滤镜,然后从善如流地发给南奈尔(“哎呀等等等等点错了,”莫扎特手抖了一下,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一头的乱毛——接着又吃痛地“哎呀”了一声——“这是发给谁了……?啊,安东尼奥啊。”)。做完以上这些大概花了莫扎特十五分钟的时间,他又困了,困倦滔滔地从四肢百骸直往头顶涌,他想着自己反正一整天都没事儿干,干脆把手机往床底下一扔,把乱七八糟搞不清正反的被子胡乱往头上一糊,靠着右边蜷缩着,睡成一团毫无仪态的金发小毛球。




接着就被冻醒了,莫扎特就一脸懵逼地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大海里珍珠做成的硬邦邦的小床上——一点也不舒服,自己的梦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反人类的东西?——并且获得了一条金灿灿的大尾巴。莫扎特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什么别的人。莫扎特捏了捏自己的脸,掐了掐自己的人中,然后狠了狠心打了自己两巴掌。




疼。




这特么居然不是在做梦。






-




“然后我也没办法,就只好一直往上游啊游啊,游了好久累死我了才好不容易游到水面上,一抬头就看见您,然后您就把我捞起来了……”




“三岁小孩都不信你觉得读者会信吗,”萨列里铁青的脸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可是没想到这条尾巴还挺沉的,该不会真是纯金的吧?”莫扎特转移话题。




“无论如何,您不该先从我身上起来吗?”




“重力……”




“您起来,我才能叫人来给您搬回去,”毕竟这条尾巴实在是太沉了。




“您答应不把我扔回那条臭水沟里就跑?”莫扎特伸出小拇指。




“那是我家门口清澈美丽的小溪……”萨列里原本就很不好看的脸色甚至更黑了一点,不想提醒莫扎特他还把自己双手压在身下,看着他的眼神甚至带了些杀气。




莫扎特嘿嘿笑了两声,麻利地从萨列里身上滚了下去。






-




维也纳知名文学评论家兼自由撰稿人萨列里大师八百平的独栋别墅二楼的欧式雕花白瓷浴缸里住了条美人鱼。




一条美人鱼?没错,就是一条美人鱼,随便你跟谁说都不会相信,可居然就这样切切实实地发生了,就在维也纳知名记者兼文学评论家萨列里大师八百平的独栋别墅二楼的欧式雕花白瓷浴缸里。那条美人鱼现在应该端着杯红酒,舒舒服服地泡在泡泡浴里,举着萨列里的iPad津津有味地看有关他自己离奇失踪的新闻。其中甚至有几条怀疑萨列里与这桩离奇的案件有关,毕竟整个文学界谁不知道萨列里和莫扎特多年来的针锋相对。自从莫扎特凭着他跳脱的情节和与之恰恰相反的华丽优雅的文风成了新世纪一名冉冉升起的新星以来,他每发表一篇文章萨列里都会跟着发表长篇批评——有的时候甚至莫扎特的新书还没发出去,大家就已经开始凭着萨列里的评论猜测新书内容了——甚至对于他风评极好的、一般人完全挑不出刺儿来的,致敬博x舍知名剧本写成的概念意识流小说《伯爵全剧最惨没有之一但他是自己活该的大家都很高兴》,萨列里也淡淡地发表了批评。




“标题字儿太多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莫扎特的声音隔着浴室门传出来,“萨列里你听我给你念,’……莫扎特的床上甚至发现了巨大的鳍状物的压痕……综上所述,笔者怀疑莫扎特是被其宿敌萨列里所雇佣的海龟绑架。虽然警方表示此案或许与萨列里无关,笔者依然坚持认为,现在在某个巨大的地下水库里的海龟旁边能找到这位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文学天才。’”




“……这是我刚写的。”萨列里面不改色。




“写的可真好,”莫扎特立刻回答道,声音听起来甚至非常真诚,“很少见您写荒诞主义文学,我还以为您不喜欢。”




“我当然不喜欢,您喜欢的东西我都不喜欢。”萨列里想都没想答道。




“……”




出乎意料地,短暂的沉默之后居然是更长的安静。萨列里安静地等了一会儿,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等了一会儿,也没能听见往常或是夸张地大叫“您好过分”或是略带着撒娇的语气的反驳。




莫扎特居然罕见地沉默了。




要是在平时,萨列里说不定会十分享受这份沉默。自从拥有了萨列里家的备用钥匙以后,这只金毛鹦鹉有事没事就不告自来,带着半成的或者已经完成的书稿,四仰八叉地躺在萨列里柔软的羊毛沙发里。毫无防备的、刚刚从健身房或是图书馆或是办公室回家的萨列里,就总是会被突然高举着书稿跳着出现在自己眼前莫扎特吓个半死。




虽然大部分时候是萨列里是假装着被吓个半死,因为莫扎特得逞以后总会露出他那种干净得几乎炫目的笑容。大部分人笑起来都很好看,可莫扎特不一样;萨列里想,莫扎特原本就很好看,笑起来那是特别的好看,超出寻常的好看。他微微地笑着像一位天使,他高兴地笑着像小太阳,他伤心的笑——嗨,莫扎特的字典里哪里有伤心这两个字——而他在成功吓到萨列里之后那种带着些得意的充满纯粹快乐的笑,就像莫扎特的文字一样,像是毛茸茸的小兔子顺着萨列里的耳朵冲进他的胸膛,酥酥软软地磨蹭着他的心脏,又像是——




啊,扯远了。




莫扎特不喜欢用电脑打字,说是打字就没有了灵感,因此总是他带着他用漂亮精致的圆体写成的异常潦草的书稿缠着萨列里让他手动输入。




“安东尼奥!你终于回来了!看,这是我昨天刚写的故事,你愿意帮我看看吗?”这是莫扎特的标准开头。实际上,前两天萨列里才刚刚见到这样的莫扎特,顶着一头夹杂着他沙发的羊毛的乱糟糟的金发出现在眼前,一边手里挥舞着一份崭新的书稿。




就是现在他手里的这份。




从萨列里走进厨房做饭一直到他满脸勉强地接过书稿开始阅读之间,莫扎特总会是一直不断地叽叽喳喳个不停,吵得专心煮肉的意大利人一个头三个大,就想着要拿橱柜第二层的保鲜膜把这只金毛鹦鹉的嘴给死死封紧。当然他一次都没有真的实施过这个行动,取而代之的是一锅热腾腾地冒着香气的色泽鲜艳的番茄牛腩。牛肉炖得烂烂的,配上鲜美酸甜的番茄,看上去要多好吃有多好吃。这个时候莫扎特就会完全忘记说话,黑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瞅着炖锅吸口水。于是萨列里终于得以享受片刻的清闲,一边还可以偷偷地盯着毫无形象地埋头狂吃的莫扎特。到这个时候他就忍不住去猜这个人平时都吃些什么,天哪,他把头发都吃进去了,他真的需要有个人陪着他照顾他了。他的头发看上去也好久没剪过了,蜷曲着散在额头和颈间,顺着锁骨和肩膀的弧度,肆意张扬地乱翘着。刘海被随意地撩到耳后,有几根碎发随意地散落着,掉进了番茄牛腩的汤里,接着被不小心夹起来吃进嘴里。意识到这一点的金发男孩皱着眉头停止了咀嚼,低下头伸出一截粉红的舌头,纤细修长的手指拉着头发,带着一脸嫌弃的表情把那根头发拔断,从嘴里费劲地扯出来。啧了一声,莫扎特皱着脸把那根头发扔进垃圾堆,丝毫没有注意到好友凝视着自己深不见底的眼神。




萨列里觉得番茄牛腩索然无味,比起来眼前这只秀色可餐的金毛干物仔看起来要好吃的多。




莫扎特吃饱了就会把自己扔回那个羊毛沙发上,侵占着萨列里的位置(萨列里一句“留在你的位置上”还没有说完,就看到莫扎特把自己横着摔进了沙发里),把脚翘得老高,一边含混不清地嚷嚷着些什么,估摸着是在催着萨列里看书稿,给他打字、给他写长评。萨列里慢吞吞地把碗筷丢进自动洗碗机里,收拾了莫扎特吃的一地狼藉的桌子,小心地把那根金色的头发捡出来和其他从家里奇奇怪怪的地方找到的头发放在一起。过了一会儿,那边闹腾的声音渐渐弱下来,每句话之间的间隔越来越大,不一会儿萨列里就只能听见莫扎特平稳缓慢的呼吸声了。




他睡着了。萨列里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蹲在沙发前面,看着他的金发男孩鼻翼平稳地一扇一翕,睡得毫无防备,总忍不住想戳戳他泛着红的脸,再捏捏他的鼻尖。他伸出手,指尖在离莫扎特皮肤前几毫米停了下来。微微颤抖的手指隔着空气描摹着他的脸,从眼角拂过颧骨,在眼线笔画的星星上停留片刻,接着划过被他喂得渐渐饱满起来的脸颊,指腹几乎能感觉到沉睡的人皮肤的温度。萨列里的目光扫过他的每一寸肌肤,仔细得像是要把他的每根睫毛都深深刻进心里。




请记住,莫扎特就是我们的太阳。他想起某位评论家曾经这样说过。




他是鸟和火焰,是我的星星和太阳……




萨列里猝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干什么,狼狈地收回手猛地站起来,却忽视了蹲太久而麻木的腿此刻根本无法支撑体重,一个踉跄摔在了茶几上。




“……?”莫扎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只看到一个塌了的茶几。




他嘟囔着在羊毛沙发里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萨列里知道他可以帮莫扎特联系位专业的打字员,可他并不想这么做。即使他每次都对着莫扎特的文字紧皱着眉头摇头,即使他每秒钟都想把这些打破了他对于“文学”的定义的东西从书房窗户扔出去。




“您写的东西我都不喜欢,”萨列里听见自己几分钟前刚说过的话。不,不仅仅如此,是恨。




每一次读莫扎特的文字对于萨列里来说都绝不是一次享受;他想象不出来莫扎特怎么能把一手漂亮的字写得那么凌乱,就像他从来不知道为什么莫扎特能用如此精致华美的语言去描绘那些莫须有的和无厘头的冷笑话。他更加地无法理解,莫扎特到底是如何在他那些前文不搭后语的故事中同时注入那么多的活力,那么多迸发的情感,可同时却又保有他那些冷静的深思。更令他痛苦的是,他却总能顺畅地读懂莫扎特字迹糟糕的手稿——就像,与他总是否认的相反,他的确总会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对着莫扎特的冷笑话笑出声。




萨列里搞不懂莫扎特是如何做到的。激烈的矛盾在莫扎特笔下和谐统一地出现在一起,可其中诞生的却并不是毁灭,反倒是至高无上的美与崇高。对于莫扎特的否认背后是属于他自己的茫然和隐秘的愤恨;他深深地无力着,无论是面对莫扎特还是面对自己。他读到了火焰,他读到了鸟,可莫扎特又怎么能同时是火焰和鸟呢?那些文字冲着他闪闪烁烁地倾诉着,他晕头转向,他听不清,可他却感受到美。他知道自己迷失了。他早就已经深陷那美当中,可仅仅是领悟到这美的分毫就已经让他痛苦得像是在地狱里焚烧。他像是在黑暗中蹒跚前行多年的旅行者,他把灰烬当做是光;可莫扎特就这样骤然撞进他的世界,像星星一样耀眼,又像太阳一样蛮横。不、不,莫扎特就是他的太阳;太过滚烫又太过刺眼的太阳,让他失明的太阳。




飞蛾扑火的时候,想必也是快乐幸福的罢?理智明白太过滚烫的火焰会将自己焚烧殆尽,可心却是盲目的。




他的心义无反顾地背弃了他自己。




萨列里想要摧毁莫扎特。在他被黑暗弄脏的房间里,难眠的夜擦着弦在他耳边低语着嫉恨;他隐秘地期望着用自己的罪恶在莫扎特身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他尽自己所能地将莫扎特拉近自己那个漆黑的沼泽一样的世界;他想要伤害他,折磨他,看着他在他面前露出恐惧的表情,就好像这样就能占有他;可他又痛恨自己不受控制的心,更痛恨竟敢妄图去玷污神明的自己。




我恨您,可我又在自己的罪恶中隐秘地爱您。我不知道该怎样爱您;在这个填满了我自己的罪恶的黑暗的地狱里,我用我的恨焚烧我自己,却无处掩埋我绝望的爱。




我到底该如何爱您?




只剩下一地的灰烬。




……您会像我爱着您一样爱我吗?




不会的,萨列里甚至不敢让自己出现一点点这样想法的苗头。他告诉自己,不会的。莫扎特驻足于那世人以“祂”敬称的神祇面前,他永远属于那至高的、至纯的,神的国度。与之相比,萨列里又是什么?他的痛苦、他所遭受的苦难,对于莫扎特来说,只不过是短暂而微不足道的沧海一粟罢了。




萨列里甩了甩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胆敢妄想着占有莫扎特。他甚至为自己的可悲而感到有些可笑。难道现在不够好吗?不仅仅是远远望着,他甚至有机会在莫扎特心中占据作为朋友、甚至作为宿敌的一席之地,这难道不已经远远足够了吗?




萨列里看着手中录入了一半的新的手稿。莫扎特用力写下的字迹在凹陷在略有些粗糙的稿纸上,萨列里闭上眼睛,指腹轻轻地覆上他的字迹,像抚摸一片蝴蝶的翅膀一样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最近莫扎特似乎是换了新的香水,连稿纸都残留着一份甜腻的花果木味。萨列里犹豫了一会儿,悄悄将鼻尖凑近稿纸,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




是他身上的味道,只不过要稍稍淡一些;就好像他就在咫尺之间。他想起不久前那个人就这样带着一条金灿灿的鱼尾,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眼前,下一秒就湿淋淋地倒在他身上,手臂贴着手腕、下巴磕着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还蛮横地要将自己身上的气息从每一个毛孔、每一次呼吸灌进他的肺里,抓挠着他的心脏,折磨他本来就已经受够折磨的神经。莫扎特那么近,那一头金色的乱毛就在自己眼前。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深得看不见底,却又带着笑意,像是被星星凝视着、可又那么近,近到能看清他微微颤抖的睫毛。萨列里慌乱地逃避着他的视线,强迫自己不去想靠在身上的这个人,他的眉眼、他微微扬起的唇角、他紧靠着自己的……




这是让他沉沦的痛苦的欢愉……




“……萨列里。”




萨列里条件反射地向后弹去,惊慌地把剧本扔出老远,随即才意识到声音的主人被一条金灿灿的鱼尾限制了自由,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浴缸里。




心虚地深呼吸了几口,萨列里捡起剧本,又想起自己不久前脱口而出的话。又犹豫了两秒,终于艰难地开口,“莫扎特,其实我……”




“安东尼奥,对不起,我把你iPad掉水里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




“……那个,您之前在说啥来着……?”




“……”




“萨列里……?”




“……老子打爆你的狗头。”






-




萨列里永远优雅,萨列里从来都不生气,萨列里即使生气也永远优雅。




莫扎特总喜欢缠着萨列里,几乎是在试探着萨列里生气的底线。他知道萨列里在全家的家具里最喜欢的就是那个羊毛沙发——莫扎特偷偷地吐槽,这个沙发扎死人了,萨列里的偏好还真是奇怪——于是他偏偏要去那个沙发里打滚,仔仔细细地把自己的香水味蹭得哪里都是,甚至白色的羊毛里都夹杂着好几根金色的头发,他想要萨列里从此一看到那个羊毛沙发就能想象出他在里面打滚的样子。他躺在萨列里的沙发里嗅着自己的香水味和萨列里身上干净得像是雨后的草地一样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连睡着的时候都是笑着的。他会在萨列里家里乱转,在他的书桌上趴一会儿、在他的床上打两个滚,在哪里都要留下自己的温度。他软磨硬泡了那么多年,从萨列里手里要来了他家的备用钥匙,从此一有机会就往萨列里家里钻,甚至因此连写作都比以前勤快了许多。他喜欢手写,喜欢把字迹写得非常深、也刻意写得非常凌乱,借着萨列里辨认他字迹的时候就能再赖一会儿就再多赖一会儿。他总是要同萨列里说很多话,也不管萨列里在不在听;他在听的,莫扎特笃定地想,即使他想用橱柜二层的保鲜膜封上他的嘴也没用,因为他早就趁着他不在家把那卷保鲜膜偷回去自己用了。他在梦里吻他,在梦里恋恋不舍地把他眼中从来不会出现的柔情牢牢刻进心底。他看着萨列里冷漠的脸,他揣测着萨列里看不懂的心,他不害怕。他知道萨列里读得懂他的作品,他知道萨列里能理解他那些条条有序的混乱、那些藏在平静之下的惊涛骇浪,只有萨列里,只有他。




莫扎特只害怕自己会失去他。




他拖着条碍事的鱼尾坐在萨列里的浴缸里,挑了和自己香水味道相似的泡泡浴;趁着萨列里不注意从他的酒柜里偷了瓶葡萄酒并抢走了他的iPad,还嬉皮笑脸地戳着萨列里要他好好给自己打字儿,有什么写的不好的地方务必大声骂出来——要不然他在浴室里听不见。他只希望萨列里能晚一点意识到他其实可以给他介绍一名专业打字员。




萨列里永远优雅,莫扎特永远也不知道萨列里在想些什么。因此当他呆呆地盯着自己昨天失手发给萨列里的一张傻笑着比v字的自拍被好好地保存在相册里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莫扎特关了照片app,点开新闻冷静一下。




啊,莫扎特失踪了,好的,莫扎特知道了,下一个……咦?




莫扎特一眼就看得出来萨列里写的东西;所有的那些文章他都读过,所有的。他为了生计所写的,他仅仅是写着好玩儿的,他一板一眼的学术写作,他专业得不近人情的约稿,和他为了抨击自己所写的那些文章。可这一篇和别的都不一样;萨列里是笑着写的,莫扎特能看见他微微弯成好看弧度的嘴唇、和稍稍眯起一点的蜜糖色的眼眸。莫扎特甚至有一些恍惚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看见萨列里称他为“文学天才”;他看见萨列里字里行间的他自己;他捧着的萨列里的iPad里有一张他的自拍。




“……很少见您写荒诞主义文学,我还以为您不喜欢,”莫扎特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咧开嘴露出七颗牙齿,只可惜此刻萨列里根本看不到。




那个总是优雅到不近人情的像块象牙一样的人心中总归是有那么一小块儿是属于他的吧?




莫扎特回忆着不久前被自己扑倒压了很久的人身上的体温。自己这条鱼尾很沉,但也不是那么沉;他看到萨列里的那一刻他就想要拥抱他,想把脸埋在他肩窝里深吸一口气,想沉浸在他的味道里。他想就这样粘着他,呼吸着他呼吸着的空气,一动不动,什么也不干。他有些孤注一掷地扑在萨列里身上,撞得本来就容易平地摔的人一个踉跄摔在地上,接着被自己牢牢地按在地上。他用目光描绘着他的眼、他的唇,他一丝不苟地扣起来却又被自己冒失地打湿了的衬衫、半隐在领口的若影若现的锁骨。他压迫着他,像是某种大鸟压迫着自己的猎物一样,亲密地、几乎是在拥抱着,他安心地挨着萨列里的胸腔,近到能听清他清晰地搏动着的心跳……




莫扎特高兴得几乎要在浴室的镜子上写诗了,他也的确尝试这么干了,可却忘记自己现在没有腿,只能无奈地滑回浴缸里。没有关系,他还有萨列里的iPad,他打开了记事本。这首诗有关星星和玫瑰,已经全部都躺在他的大脑里了,现在他只需要把它记下来然后念给萨列里听,他一定能听懂的——




“我当然不喜欢,您喜欢的东西我都不喜欢。”萨列里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




莫扎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啊……是啊。




难道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这难道不是他一再重申着的话吗。




他不喜欢,莫扎特,你做的一切他都不喜欢。他不喜欢你的文字,他不喜欢你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家里,他不喜欢你逼着他读的那些东西。他不喜欢你死皮赖脸地跟着他,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还给他发满脸傻气的自拍。




他不喜欢你,莫扎特,他根本不想读懂你。




你到底是何苦呢?




莫扎特保持着缓缓往浴缸里滑动的动作。那首诗消失了。他在黑暗中缓缓地坠落,坠落,坠落,像是一首猝然结束的交响曲,又像是在最盛时突然凋零的玫瑰。




那些矛盾,那些痛苦与甜蜜、快乐和忧愁,莫扎特以为自己早就能够抓住它们,驾驭它们,让它们在矛盾中保持微妙的平衡、奇异的和谐。可他现在突然抓不住了。情绪,那么多情绪乱窜着,混乱地歌唱着、倾诉着,可他听不清了,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击着鼓膜,一下,两下。一下,两下。




可是……到底为什么会那么痛呢?




他像是刚刚从做了几年的梦里醒过来,盯着灰色的墙壁发呆。橘黄色的光从脏兮兮的窗户边缘钻进来,坠落在房间一隅,碎成零零散散的微弱光斑。他的眼中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是看不见的漫天星光。


一粒光就这样滚落在他的颧骨上,在那儿碰到同样孤独的一滴泪珠。




莫扎特把自己深深埋进水面,在水面留下一连串的气泡。有眼泪或是没有眼泪,是大海或是不是大海,他不知道,他闭着眼睛,水压迫着鼓膜,心脏跳动的声音被放得无限大,除此之外一切都安静得不可置信。一切都是石头和灰烬。




鱼是不能在水里淹死自己的,莫扎特睁开眼睛,冷静地把那个存着自己一张自拍的iPad拉进浴缸,看着它猝然暗下去的屏幕光,像是吐出了一串虚拟的气泡,接着走向了它被提前很多却依然是必然的死亡。




莫扎特一动不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它在浴缸底凝固着,像是他心中某个部分也跟着一起死去了。




“萨列里。”




外面传来一声含糊的回应。




“……我把你iPad掉水里了……。”






-




莫扎特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双腿,感到分外的惬意。




事情结束的就像开始的一样突然,莫扎特在萨列里的浴缸里睡了一觉,接着就发现自己回到了自己温暖舒适天堂一样的灰蓝色小床里。他翻了个身,打开手机,自动忽视了32条来自罗森博格的未接来电和4条来自达·蓬特的短信。点开了萨列里发来的短信看了两遍,全部都是陈述句,只是淡淡提了一句知道他已经迷幻地变回去了,其余的都是有关新的那本书的评论。点开了南奈尔的sc,姐姐照例夸了一句自拍,也说了一些关心的话,虽然她看起来丝毫不担心他所谓的失踪。莫扎特打开ins,发了条动态胡诌了个失踪理由,然后看着留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多傻乐。




他前几天关注的那个叫做康斯坦茨的插画师给他发了许多私信,他一时兴起回复了不少,三言两语发现居然有不少共同爱好,聊到最后干脆约了周末一起出去喝咖啡。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莫扎特再也没带着书稿去找过萨列里。他的字写得工整好看,康斯坦茨很容易就能看懂。后来他们结婚了,莫扎特并没有在婚礼上见到萨列里。




莫扎特又写了那么多部作品,萨列里还是会给他写书评,莫扎特还是会看,可从来不再回复了,就好像是那些真正的宿敌。康斯坦茨有的时候会给莫扎特的书画画插画,也有的时候会开匿名号去论坛上发文章,帮莫扎特从萨列里那儿扳回一两局。




他们几乎以为日子会永远就这样过下去,直到莫扎特在35岁那年的冬天突然消失了;他最后的那部诗集还没有写完,却成了他最后的绝唱。没有任何的先兆,也没有通知任何人,莫扎特就这样默默地消失了;这一度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一股巨浪,可没过多久也依然归于平静。




康斯坦茨发表了莫扎特的诗集。最开始的一两年她总是别着一枝玫瑰;再之后她嫁给了莫扎特的狂热粉丝。




他们讲述莫扎特的故事。




而萨列里只是像往常一样,懒懒的躺在莫扎特突然带着条金色鱼尾出现的那条被描述为臭水沟的小溪旁边,枕着手臂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康斯坦茨在他身边坐下了,萨列里并没有偏头。




“他曾经给您写过一首诗,有关星星和玫瑰。”




“我知道,”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刚刚知道。”




“……你也是来看星星的吗?”




“每个晚上都是。”




“你还在等待什么?”




“我不知道。”




“……大概是一条金色尾巴的人鱼的泡沫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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